狐九川

King of Wishful Thinking

©狐九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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语言观察二则


・其一・时间 古今语

  那天我在站着地铁车厢门口,听见广播里的女声说“扉が開きます。ご注意ください。”于是下车那一瞬间开始思考,“ドアー(door)”和“扉”的区别是什么?

  学日语的时候,这两词的意思在教材上写的都是“门”,在我的印象里也似乎只在于是传统日语和还是外来语的差别,仅是表达上的不同,而“ドアー”稍微洋气一点。

  然而从站台走到地铁口,百来步间回想了身边日本人的使用习惯,最终意识到似乎“ドアー”用来专指西式的单侧推拉门,而“扉”是双开的,可以是建筑的出入口,也可以是各种家具的“门”。前者是西洋化的产物,后者是自古以来的固有词。

  再细想,日语里的这种例子无处不在。比如パソコン(PC)、リモコン(remote controller)、プリンター(printer)、コピー機(copy machine),这些从名字上看就知道是最近才从西方传入的东西。

  但这种语言上的“西化”也并非一蹴而就。事实上,上述例子都是相对较为现代的物品,而更早一点、在二十世纪上半叶,那时候日本人还会用汉字来生造一个新词来描述舶来品。比如“冷蔵庫”,比如“洗濯機”。

  然而后来掀起的去汉字化运动,似乎扭转了这种局面,就像“カメラ(camera)”的前身 “写真機”,虽然没有彻底成为过去式,但感觉现在已经很少被使用了。

  这就促成了一种日语特有的现象:从用词上就能知道什么东西是固有的——比如桌椅、碗,而什么是近现代化、全球化的结果——可以是新事物也可以是同一事物的新形态——比如“フォーク(fork)”,比如“オフィスチェア(office chair)”。

  当一个产品的描述是“〇〇チェア(xx chair)”时,它十有八九是带着皮靠垫的办公椅或者进口的北欧风餐椅,是带有具体功能区分的。“椅子”这个词则更像是一个通用概念、一个代词,在语源上给人的印象是中式日式的传统木椅,而在日常对话里也可以指代各种乱七八糟的椅子。

  这种通过使用外来语来进行具体的语义细分的做法,些许打破了我对日语的“词汇简陋、表达不够丰富”的看法。不需要额外加上“复古”等字样,一眼便能知道“它”是什么。

  以前会觉得日语里这种直接把英文翻译成假名的行为是“崇洋媚外”,是不自信,是偷懒。如今却似乎从日常生活的细微言语里窥探到了时间和历史的变迁。

 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。


・其二・地域 乡音

  好像存在得越久的事物,在方言里的表达差异越大。不论音形,都可能截然不同。比如南方人的“外婆”和北方人的“姥姥”。

  而在工业化信息化的时代,新生事物几乎都以统一的名称进入不同的方言里,最终只会有发音的区别——有些人甚至会直接说普通话。其中的原因想来无异于工业化下商品的量产和普及,信息化下地区间的交流融合,以及整个区域(国家)的大一统。

  这些是原因,反过来却也是某种语言得到协调统一的必要条件。照当今的趋势来看,内地的汉语方言间的区别将会如同同一个亚种下的个人差异;而普通话和国语、香港地区使用的汉语,由于在翻译、创造新词汇的时候,是相互独立、互不影响的,必然演化成不同的亚种、甚至不同的物种——事实上,虽然与翻译和新词无关,如今港式汉语里所用的大量表达,就已经让大陆人民看不懂了。

  有趣的是,恰好这些小观察也跟我前些天看到的一个观点不谋而合:为什么不同省份的人说不同的话,却都被认为是汉语的分支、而不是一种新的语言,是因为这些方言虽然发音大相径庭、却享有共同的文字。

  而当今的这种言语上的“生殖隔离”,在古代被动始于地缘,在现代有幸终于科技,在未来又将无情复辟于政治。

  从社会和语言进化的角度来讲,简直带着一股宿命般的有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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